父亲的车转向灵活、换挡平顺、铃声清脆,虽提速不快但皮实耐用,能胜任很多路面。他骑着这辆“28大杠”在金堆矿区驰骋了近四十年,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两个车轮在“水泥”路、石板路、沥青路上滚滚向前,见证着时代的变迁、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公司的不断发展。
 
       80年代,“三转一响”中的自行车风靡一时,其中永久、凤凰牌的车子可谓车中名牌,又需凭票购买,卖得非常紧俏。父亲攒了近半年的工资,因没有票,便从山东老家买了一辆金鹿牌的自行车。车子坐着火车到了桃下站,随即上山成为了父亲重要的交通工具,每日来往于百花选厂和马兰沟之间。当时我还未出生,所以父亲总说自行车比我年龄大。
 
       自我记事起,就对这车纯黑色敦实的大梁、锃光瓦亮的车铃和四方略带弧度的后座记忆深刻。我喜欢用手转转脚踏板,让父亲抱着我按响车铃。平日,我坐在自行车后面的编织座椅上往返于石可幼儿园和家之间。幼儿园临近放学时,我就踮起脚尖双手扒着栏杆探着头盼着父亲快来接我。他锁车时弹簧声又脆又响,即使耳边全是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我也总能分辨得出。可父亲按时接我回去的次数并不多,有时甚至老师领着我从市场买菜归来,父亲才赶到。记忆中回家的路也是十分漫长,因为多是上坡路,加之他工作一天身体疲惫,车速并不快。坐在座椅里的我看着慢慢后退的沿途风景,不说话时就容易犯困,虽有靠背挡着身体却仍前俯后仰,父亲感到车有明显晃动就问:“咋啦,睡着了?要是困了就靠着我的腰睡吧。”我双手搂着父亲的腰,闻着他身上矿粉和油渍的味道,侧着脸睡着了,那时我觉得车子很大,父亲的背很宽。
 
       再长大些,母亲调回矿区,我就侧坐在车横梁上,母亲坐在后座,一辆车载着一家三口上班上学、走亲访友、外出赶集。到了雨天,父亲和我套上红色双人雨衣,一前一后。虽然细雨将脸颊打湿,但身体是温暖干燥的。到了冬天,坐在最前面的我被父亲用围巾裹成了“粽子”,只有眼睛留有一道缝隙,一路上虽寒风扑面,但自行车在下坡飞驰时如坐过山车俯冲般的快感也确实过瘾。
 
       父亲的车更换过很多零件,他自己改过刹车、车座和车链等。他经常打一盆水,把打好气的内胎放进水中找漏点,然后一边抽着烟一边对车胎打磨粘补。现在,车虽然外壳有些许铁锈,但车况依然良好。
 
        从1981年到2021年,父亲在百花岭选矿厂默默耕耘了四十年,车子也陪伴了他近四十年。每天他蹬着脚踏板上坡过坎,眼中的青涩慢慢化作果敢,紧抓车把的双手慢慢布满老茧,车把上挂着的盒饭、遇见熟人时他按响的车铃,和父亲的笑容、皱纹融合在一起成为了岁月。风吹雨淋磨去了他的棱角,骄阳使父亲肤色黝黑,他的黑发渐渐花白,少了些年轻时的较真倔强,多了些和蔼豁达。
 
       今年七月,父亲就要退休了,在即将离开工作生活了40年的矿区之前,母亲强烈要求我带着四岁的儿子豆豆来金堆矿区及百花岭选矿厂看一看,到父辈工作的地方转一转,重走长辈们工作过的足迹,感受时代的变迁。父亲骑着车子带着豆豆慢慢前行,豆豆乖巧的紧抱着他稍显弯曲的背,高兴地环顾四周的大山、绿树和小鸟。父亲一手抓稳车把手,一手紧紧搂着豆豆的腰,就像小时候带着我上班一样。这在孩童眼中是一种游玩,而在父母心中则是一种告别。
 
       我在车后跟着行走,虽然车的外壳已锈迹斑斑,但车依然好骑、车铃仍然响亮,它多像父亲这一代60后的普通劳动者,他们艰苦朴素、默默无闻,扎根矿山、积极奉献,为公司发展付出了自己应尽的努力和汗水……
 
       爱有多深,眷恋就有多深,对金堆城这片土地的不舍都写在了父亲的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