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你什么都没有说，野风惊扰我/三千里，偶然见过你/花园里，有裙翩舞起，灯光底，抖落了晨曦/在1980年的漠河舞厅…… ”

       惊艳的歌词，哀婉的旋律， 凄美的故事，让这首《漠河舞厅》成为催泪神曲。抖音上，“漠河舞厅”相关视频浏览量已经超过20亿。百度上，“漠河舞厅”成为搜索频率最高的关键词。在多个音乐播放平台，《漠河舞厅》也成为播放量及下载量最高的歌曲。

       在繁华落尽的街头，在大雪飘飘的冬夜，当你闭着眼睛听这首《漠河舞厅》，你会立刻卸下生活的伪装，变得柔软起来，审视自己孤寂的心境。那一刻，你与歌曲达成共情，并沉浸在浪漫的、唯美的、缥缈的崇高之中。你被一种升华了的苦难所感染，幻想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纯粹的爱情……

      二

      先看一下这首歌曲的创作背景。1987年，大兴安岭发生重大火灾，漠河县城被波及，二百多人葬身火海，张德全的爱妻康氏也未能幸免。从那时起，张德全就没有再娶，他孤身一人，生活在对爱妻的思念里。

      康氏生前喜欢跳舞，他们曾经在堆满谷物的仓库里学习舞蹈，那时灯盏摇曳、虫鸣入耳，脚下一圈一圈的鞋痕在尘土中涟漪般慢慢摊开。康氏妙曼的身姿，优雅的动作，非常迷人。张德全这样描述她：“她转了一圈，跟随音乐摆动了一下手臂，好像一朵清脆的海棠不慌不忙地抖落藤蔓上的雨露。”

       张德全和康氏的爱情，就像《恋恋笔记本》中的诺亚和艾莉，他们一见钟情，认定对方就是值得自己厮守一生的人。他们也喜欢跳舞，尽管动作有些笨拙。

      张德全无疑是个深情的人。年轻时我和他一样，都喜欢把一些美好的句子摘抄在日记本上。那时候我读汪国真、席慕蓉，学写不伦不类的小诗，被自己的文艺气息感动得一塌糊涂。张德全的诗歌算是不错的，比如这首《晚星》：

      “晚星啊晚星/你为什么挂在烟囱上/蟋蟀在林间弹琴/海棠梳妆/你为什么总是挂在烟囱上/倘若是为了寻找极光/那你跟随我/我知道它在哪儿/它正在无人惊扰的野风中歌唱”

       他们的秘密舞厅，名字就叫“晚星”。康氏遇难，张德全一夜白头，他甚至认为她是森林的精灵，在烈火中幻化成一只小鹿，刚瞥见她在溪流和青苔间驻足，可一眨眼的功夫就跑远了。30多年间，张德全对康氏魂牵梦绕，一直寻找着她的足迹、她的气味。他在仓库旁开了个舞厅，每当夜幕降临，人们成双成对地跳舞，而他在昏暗角落里，怀抱梦想中的爱人跳舞，旁若无人。

       三

       有了这么凄美的故事的加持，《漠河舞厅》才能成为现象级的存在。它之所以触动人心，首先是呈现了一个唯美的爱情，其次是呈现了爱情的永恒性。

       80年代的爱情，具有青涩、朴素、纯真、绵长的质地，正如木心在《从前慢》中所说：“从前的日色很暖，车马和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在物质贫乏的时代，爱情成为生活的必需品，甚至是生活的全部。人们对待爱情的态度，是虔诚的、庄重的、珍惜的，仿佛爱情就是水晶，一不小心就会弄碎。我想起了《山楂树之恋》中，老三和静秋之间的爱情。过河时，老三怕静秋摔倒，又不敢牵手，二人只能牵着木棍的两端，而静秋以为牵了手就会怀孕。这种懵懂，正是爱情的真味。

       我们怀念80年代的爱情，是因为我们知道，那种纯粹的爱情永远地逝去了。当下的爱情，杂质太多，速度太快，目的性太强，这种速食性爱情，结果就是“门庭若市，灯火通明，一世难得一人心”。

      康氏的死亡，让这场爱情具有永恒性，经过时间的沉淀，这种永恒更为厚重。某种程度上，《漠河舞厅》就像苏轼的《江城子》一样，跨越时空，完成了对爱情的悼念。它所营造的意境，深邃、沉郁，具有悲剧的美感。此情无计可消除，唯有死亡，能把爱情升华和固定。

       我们感念张德全，是对于爱情的遥望和致敬。一个普通人，能拥有如此旷世的爱情，值得羡慕。反观自己，我们一直在不断进取，向外扩张，忙于做“生活的强者”，而内心日益干涸，亟需这样有温度的爱情的滋养。

       漠河很远，现实很近。我们在大都市的钢铁森林中苟活，心肠变得和钢铁一样冰冷，已经忘记了爱情该有的样子。《漠河舞厅》无疑是一次唤醒，它让我们知道，尽管爱情很遥远，但是值得信任。在那个寒冷的祖国的边疆，北极光照亮夜空，张德全的爱情像火花一样，点燃我们内心璀璨的烟火。

     《漠河舞厅》的火爆，表明我们内心崇高的情怀从来没有泯灭，它只是暂时的离场。在这个全民焦虑的时代，我们需要自我救赎，需要一次心灵的后撤。